向春:谁能把乳房举过头顶|病隙笔记
已经证明自己“会写了”的向春,在依仗个体经验的同时,更懂得了去捕捉个体的“意义”。如果说十多年前的向春,通过书写个体经验释放的却只是公共的感受,那么今天的向春,的确明晓了“个人化”的独特价值。她或者依旧在讲述着人人都感觉到“亲切”的故事,但是,故事之外,她所“照亮”的,却是某些也许会令人感到“不适”的角落。
——作家弋舟这样评论同行向春的写作。今晚向您推荐《小说月报》2016年1期选载的向春新作《飞蚊症》,并分享她的长篇非虚构作品《病隙笔记:谁能把乳房举过头顶》,或许从这些作品中可以体察到一位写作者如何“释放”饱涨的生命体验,而有所“照亮”。
向春,本名任向春,鲁迅文学院第二届高级研讨班学员,甘肃“小说八骏”之一。著有长篇小说《河套平原》《妖娆》等。2015年获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小说新人奖。现居兰州,中国作协会员。
病隙笔记:谁能把乳房举过头顶
文/向春
1
乳腺科病房长长的走廊,两侧摆着绿萝。一个保洁员抱着几束鲜花,把脸从花里伸出来,跟我笑——病房里的鲜花太多了,不舍得扔,放在公共洗手间或者直接送给保洁员。保洁员抱着这些鲜花到医院外卖鲜花的地方,以很低的价格把鲜花卖出去。
最后一次化疗结束了,心情如期好起来。艰难的事情终于过去了,难免心生喜悦。我也用微笑回应保洁员,今天看到她很亲切。但我屏住呼吸,怕嗅到刺鼻的花香。化疗期间厌恶的味道和颜色会条件反射地引起肠胃反应。
今天我出院。我出院离开这里,不是说我身上的癌细胞没有了,也不是说暂时休眠的癌细胞不会卷土重来。只是医院的手段用尽了。出入妇女保健医院半年之久,临了,渐渐消弥了对它的恐惧和厌恶。就像对这场疾病,渐渐培养起了与它和解的心态。吃五谷杂粮就要生病,就像太阳有正反两面,我不过是走到了太阳的阴面。它不是羞耻,不是灾难,更不是瘟疫,它是我另一部分的生活,是生活的另一层含义。我原谅了我的身体,不管它出了多大的错,毕竟它是我的唯一。
治疗手段是国际规范化的——手术,化疗,放疗,内分泌治疗。不论种族,所有得了乳腺癌的女人或少数的男人,都用这种治疗方法按部就班地医治。当所有的治疗手段用完之后,医学便算是对患者尽了心,剩下的,就看你自己了。这多多少少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。要知道,我们最无法掌握的,恐怕就是自己罹患了疾病的躯体。关于放化疗的效果,众口不一。临床上讲,放化疗对暂时控制肿瘤有绝对的效果。但没有一个医生会告诉你,放化疗医治的,只是已然发生的事情,它只是针对着既成事实的。那么,如何才能改变癌的根源呢?一只母鸡孕育了一只臭蛋,我们对这只臭蛋百般医治,可怎么能让母鸡不再下臭蛋呢?
不知道。
还有最后一件事——去见见我的主治大夫,她要给每一个出院的病人下医嘱。穿过一间间病房,心理排忧室,护士工作站……我在玻璃门上照了照镜子,我戴着假发,配着义乳,像一个堂而皇之的假冒伪劣产品。
推开蒙大夫办公室的门。
蒙大夫的对面站着一个女人,看见对方,我们彼此都有点不自在,想躲避却是来不及了。蒙大夫对我招了一下手说,快来,我要上手术了,这是你的出院报告单。我走上去,站在那个女人的旁边。蒙大夫握着鼠标看着电脑屏幕,找出我的病历,说,你们俩的情况差不多,早中期,淋巴零转移,预后好。内分泌治疗方案也是一样的。雌激素、孕激素为阳性,你们属于雌激素依赖型乳腺癌。正常月经状态,口服三苯氧氨,每天一片,服用五年。这个药物是降低激素水平的,减少雌激素对肿瘤的刺激作用。内分泌治疗有不同程度的副作用,但是可以提高五年生存率的百分之三十,利大于弊,一定要坚持服用五年。
还要五年。哦,原来还远远没有结束!这也许才是另一个开始。
看着蒙大夫握着鼠标的右手,前胸又袭来疼痛。这只手看起来单薄、柔弱,可听护士说,蒙大夫一个星期三天手术,一个月要切除六十只乳房。
蒙大夫继续说,三个月后回医院复查,平时有什么问题避开我手术时间可以给我打电话。她挪动鼠标浏览着我们俩的资料,说,哟,你们俩住在同一个小区,蓝雁城,那里的房价不菲啊。这个病也是一个心理疾病,你们互相照应互相排解啊。
医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,是我们的再生父母,我们对医生又怕又爱。和我一个病房的白舍舍,看见医生就发抖,结巴得一句话说不上来。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,互相点了一下头。我们戴着同一个牌子的假发,瑞贝卡。
蒙大夫站起来了,要上手术台了,她已经急匆匆地迈开腿了。蒙大夫是我见过的最忙碌的人,只要她一出现,就被病人和家属团团围住,仿佛病人的命就吊在她身上。她说话的语速极快,停顿的时候赶紧捯一口气。在这里搅和了半年了,离开时我应该说几句感谢的话。可旁边的女人突然上前一步拽住蒙大夫的胳膊说,蒙大夫,我想知道我的那只乳房……蒙大夫头也不回地说,L,我给你说多少遍了,不要纠缠那只乳房了。有命才能活,不是有乳房才能活……蒙大夫走了。
L的眼泪喷涌而出,我看到她精致的脸蛋变了形。
我知道,L是想问,她的那只乳房,那只切下来的乳房,哪儿去了?她要出院了,她想知道她的乳房放在哪了。
2
要离开了。我站在长长的走廊里,一盆盆的绿萝长得一模一样。病房里的呕吐声,家属匆匆的身影,护士一路小跑的姿态,这些,构成了医院最寻常的场景。那些切除了乳房的女人们,一个个的青皮大光头,招摇地在走廊里穿梭,或者三五聚到一起,说着彼此的义乳,仿佛谈着自己家的丈夫和孩子,嗔怪而痴迷。一般情况下,首次化疗后第十四天左右,头发就开始脱落。当第一缕青丝应声而落时,女人们第二次大放悲声。第一次当然是切乳房的时候。化疗需要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。起初,女人们戴着帽子,时间长了,天太热了,也就失去了耐性,索性光着头。如果这里都是一些光头的女人,谁还在乎呢?
那个精神失常的女孩子又从病房里跑出来了,抓住一个小护士的胳膊说——谁能把乳房举过头顶?你告诉我,谁能把乳房举过头顶?她的家人扑过来,拽她回病房。她挣扎着扭过头来,哀求的眼光黏在我的身上,她说,救救我吧救救我吧,谁能把乳房举过头顶……
我的心沉下去。这个姑娘是大三的学生,一个网络诗人。自从她从ICU出来,男朋友就再没照过面。第一次化疗脱发后,她的神经开始分裂,逢人便问——谁能把乳房举过头顶。这声诗句一般的诘问,就像一个漂亮而残忍的隐喻。是的,什么样的男人能撇开女人的身体而热爱她的灵魂?什么样的社会能尊重身体缺失的女人?是的,没有人会把这样的女人举过头顶。
提了简单的行李,走向电梯,病友白舍舍跟在身后送我。她是一个回族妇女,包着黑色的盖头。半年前她和我同时进的手术室,同时进的ICU,同时站着进去躺着出来。因为中途筹不上钱,化疗中断,她现在还没有结束治疗。病友们对她都好,人病了,心却善了。有公费医疗的就把多余的“升白针”给她用,一剂“升白针”一百八呢。她说着当地土话,不好听,因此她几乎不怎么说话,光是笑。他的男人戴着干净的小白帽,只要她一换药,男人就蹲在治疗室门口听动静,她一呻吟,男人就冲进去喊,阿么溜阿么溜?意思是怎么了。大夫就有点不耐烦,说,每天换药你每天问阿么溜,难道你不知道阿么溜?有一次我们在理疗室做康复,我开玩笑说,你男人对你挺好的。白舍舍突然脸红了。她说回族男人是可以娶二房的,可她的男人不拉挂外面的女人。回族女人吃饭不能上桌,她得病以后,老人和娃娃们在的时候,男人板着脸把空碗伸给她,让她续饭。娃娃们一转身,他就把饭碗塞进她手里说,饭吃!饭吃!麻溜饭吃!她还学了一下男人正襟危坐的表情,往她手里塞饭碗的动作,哎呀,笑得我们刀口疼。最后她说,男人对媳妇好,一个庄子的人都对这个女人好。看来庄子里的人待她都不错,所以她总是高兴的,仿佛这场病让她得了便宜。
白舍舍执意上电梯送我。她可能习惯电梯了,刚开始她坐电梯会晕,干呕。可化疗时她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呕吐。熬过反应期,我们问她为什么不吐。她有点羞涩地说,化疗药每次八千多块,吐出去不就亏了。听了真是让人心酸。
我接了老公的电话,路上堵车,估计半个小时才能到医院。
我和白舍舍道别,她笑得脸红红的,感觉她对我有什么话说。果然,她凑过来,一个指头点着胸部说,咱们的那只乳房……
我赶紧打岔说,啊啊,你都有三个孩子了,你男人对你那么好,庄子里的人对你那么好,有没有乳房没关系,没关系。多保重啊,多联系啊。我逃似地往前走,到了大门口回过头来,看到白舍舍还站在那儿跟我笑。
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,有进来的有出去的,络绎不绝。我进来的时候是隆冬,现在已经是盛夏。马路上的女人们穿着漂亮的裙子,挺着胸,她们都有两只乳房,爱着她们的男人们知道她们文胸的杯罩。回望一眼这家医院,看一眼“妇女保健医院”六个鲜红的大字,我觉得,我已经不是进来时的那个我,我的东西丢在这里了。
中国乳腺癌每年发病率为万分之四,低于世界水平。全世界每年乳腺癌发病一百多万,一年一百多万,十年呢二十年呢?那些切下来的乳房可以绕地球一周了。我闭上眼睛,眼前出现了一个星球,一个个带着血的乳房前赴后继地环绕起来。那里边有我的,有白舍舍的,有L的……我浑身战栗,胸部剧烈疼痛,躬下腰身。身边有汽车鸣笛,一个女人从车窗伸出头来,说,没人接你吗?搭我的车吧。
我脸色煞白地坐在副驾驶座上,努力对L笑了一下。
我和L都住在蓝雁城,她在小区附近开了一家鲜花店,小区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她。我家那栋楼下有一片绿化带和一个凉亭,我经常看到她坐在那里做小手工或者发呆。当我们第一次在乳腺科的走廊上碰到的时候,彼此下意识地走开,装作不认识。女人最怕在这个地方遇见熟人,尤其是一个小区的,怕说出去。我刚做了手术的时候,只要有熟人来看我,我就满脸通红,像是被扒了衣服。听病友们说,那个女人,那个漂亮女人,从来都是一个人来做化疗。能一个人做化疗,这该是一个多坚强的女人。她们说的就是L。
L手握方向盘,开得慢,她绕着医院转了一圈,我想她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。当我们走到医院后门时,看见从医院里开出两辆大货车,集装箱那样的车体,车身上赫然写着四个字:医疗垃圾。
这是一家女性专科医院,每天要切掉十几个乳房,一个月是多少一年是多少?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,这些可怜的东西放在哪里啊?
L侧过脸来惊恐地看了我一眼,突然脑袋伸出车窗外,放声呕吐。
3
大半年的住院生涯,让我更爱自己的家。我登高爬低地把房子收拾了个底朝天。把在医院穿过用过的物品全部扔掉,这样我就和前面的事情做了一个了断。
坐下来喘息,欣赏,从此享受重新开始的生活,心里充满了安慰。我抚摸花瓶,餐桌布,绣花窗帘,豆浆机,补水面膜,这些是我美好的生活。它们温暖,贴心,它们的存在,表明我活着。看着它们,心生感激。走进厨房,橄榄油,大白菜,红辣椒,哦,那芹菜新鲜得枝叶还支楞着,仿佛还在长呢。丈夫下班回来了,如期嗅到了饭香,他抽着鼻子说,是干锅虾吗?是干锅虾吗?男人么,最要紧的在嘴上。
家庭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处。那一场不幸,像是一部电视剧中间插播的一段广告,过去了。
不同的是每天吃一片三苯氧胺,降低雌激素。
我还是不想出门。远远地看到一个熟人,如果躲不开了,我就原地站着,迅速正一下假发,乜一眼胸部,没有什么不合适,赶紧咧开嘴笑。在医院的时候,大家都是一样的,尤其是在疼痛、在呕吐的时候,命都顾不上,谁还在意这个,或者根本想不起这个东西了。可是回到正常的生活中,我觉得,我跟别的女人是不一样的——人家都有的,我没有了。
好在我家对面的楼上,还住着L。我可以看到她家的亚麻窗帘,暗黄色的灯光。我们俩是一样的。无形之中,我对她生出了一种感情,在蓝雁城这个空间里,我们是同类。有事没事我往她家的窗子上瞄一眼,心想,她在做什么。
到商场买衣服,进了试衣间,刚脱下衣服,营业员推开试衣间的门,可能是想帮忙。我尖叫一声捂住前胸,吓得营业员也尖叫一声。我低着头匆匆离开,索然无味。
我倒不怕我的丈夫嫌弃我。我们是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,一心一意地过日子,夫妻感情说不上好,也说不上坏。当初手术切除的决定是他做的,他说,切了保险,没有这个器官了,就不可能在这个器官上复发了。有道理,很有道理,如果一个人死了,这个人的身上当然不会得病了。当我对乳房耿耿于怀郁郁寡欢或者抱怨他的时候,他会有点生气地说,孩子都这么大了,你还要那个乳房干什么,身外之物么。仿佛我是一个多么斤斤计较的俗人。我不明白,他为什么说乳房是身外之物,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才是身外之物,而乳房是生时带来死时带去的。一场婚姻维持了几十年之后,夫妻间,乳房确实变得无关紧要了。也许是经历了生死,我更加宽容,丈夫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了。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说着闲话,他习惯性地手伸过来,在我那个残缺的地方摸来摸去,上上下下,左左右右,仿佛数不清我有几条肋骨。我忍住泪水,不想为已然的事实伤心。我留心过,他几乎再没有碰过我好的那只乳房,他的手总在那片废墟上流连。我们已然成为了亲情,说不上爱恋,只是心疼。他没有安慰过我什么,他嘴上几乎不提这事儿。我甚至庆幸,多亏他以前也没把我这个东西当回事,多亏他把我的乳房只当成孩子小时候的奶嘴儿。想到这个,我心里就偷着乐。我哼歌,我剥一块巧克力,我看一眼窗外,恰好满世界的阳光,我心情就好极了,傻巴拉几地哈哈大笑几声。
三苯氧胺的副作用显现出来了,骨头疼,肌肉疼,潮热,心慌胸闷,钙流失,失眠,面色萎黄。道理很简单,雌激素大幅度降低以后,非过渡性地提前进入老年状态。老年女人的所有毛病都在我身上出现了。我给蒙大夫打电话,她说很正常,利大于弊,比起化疗不是好受得多了?
我以为治疗告一段落了,我以为用手术刀一切了之了,没承想,一场持久战才开始。L就在对面的楼上,我想知道L怎么样了,她和我的反应是不是一样。
我不止一次地看到,有一个男人站在楼下,仰着头看L的窗户。有一次,一个女人站在下面骂她。我听过跳健身舞的大妈们议论,L已经等了那个男人许多年,但那个男人离不了婚。在我看来,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,掉进人堆儿里根本挑不出来。可话说回来,每一个人的情感世界,都是一场江湖,外人的妄自揣测,只能是浅薄的。
在楼下散步,我终于看到了L,我们对视而笑,心领神会地往凉亭走。坐下来,一时没话说。我近距离地看她,她眼角有了细致的皱纹,可她的眼波水一样的清亮。她的肌肤和体态,全然不像个四十出头的人。尤其她的眼神,甚至还没有烟火气。她没有跳进婚姻,骨子里仍是女儿态。这场病对她简直是暴殄天物,我对她生出了疼惜。
锄草机嗡嗡地响着,爬山虎结实地绿着。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挪动,我们有幸活在清风里。她先开了口,说,你脸色不好。我说,我吃那个药副作用很大,你怎么样?她说,我没有吃。我张大了嘴。医生嘱咐我们这个药一天都不能差。她幽幽地说,我从互联网上查阅了大量的资料,癌细胞是不能被消灭的。
我又张大了嘴。如果癌细胞不能被消灭,我们岂不是白割了?我们的化疗岂不是白做了?我们的头发岂不是白掉了?我们不是白白死去活来了?
她表述着自己的认识:人类根本不知道癌症的起因,所有的治疗方法都是人类的想象。化疗的宗旨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,可对于一些人,即使错杀了一千那一个也会成为漏网之鱼。更有甚者大剂量放化疗,结果是癌死了人也死了,同归于尽。放化疗,是一个蒙着双眼的射手,有中的的,是撞上的。患者为了能中上那支箭,都挺起胸膛迎上去。
“你如果是那含泪的射手,我就是那一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”——这是席慕蓉的诗,《白鸟之死》。
我们的眼圈红了。自从经历了这件事,我就再没有肆无忌惮地哭过。流个女人的眼泪,对于我们是苍白的,无济于事。
L穿着一件亚麻长裙,没有任何装饰。我能感觉到,她的内心镇定得犹如我们身后的树。她和这个秋天浑然一体,谁都看不出来,这个秋天是有病的。
她低着头继续说着:现在所谓的国际规范治疗把癌细胞当成外来的敌人,用战争的方式摧毁它。殊不知,我们每个人身上的正常细胞在生长增殖的过程中失去控制就形成癌。癌是我们的基因和细胞,是我们自身,消灭它就是消灭我们自己。
我双臂抱住前胸,手脚冰凉。失控,就会成倍生长,无限增殖。失控,对于人,其实是个大概率事件。就像我们的情绪,用失控,发泄精神上不能承受的重量。而肉体上的失控,就是癌。癌有多强大呢?据说几百年前一个非洲妇女的癌细胞,放在适合它生存的养分中,现在还活着。它强大到可以不死,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东西,除了癌。
L的语气加重了:癌不是外来的病毒和细菌,它是我们自身的细胞和基因,人类天生携带了这个宿命。外来的敌人来了我们可以用抗生素消灭它,可癌就是我们自己。消灭了癌就是消灭了我们自己。医学对我们太粗暴了,有病了就割,哪有病割哪,直到割完。医生对我们太无礼了,女人年龄大了乳房就没用了,这简直是法西斯的逻辑。
一股悲伤从脚底升起。想起进手术室时,我躺在推床上,白色的天花板“得得得”地向后退去,我知道进了那扇门就完了。门开了,就要合上了,那是隔断阴阳的屏障,我突然挺起脖子向着外面喊:我爱……
如果我没有从手术室里出来,那将是我的遗言。我爱外面的那个世界,爱蓝天和绿树,爱空气和太阳,爱我的家,爱我的亲人。那时候来不及哭,我睁大眼睛看他们怎么割我。我看到一个女孩子一丝不挂躺在手术台上,已经麻醉了。她二十多岁,鲜活的身体像一匹缎子,一触碰就会化了。她的两只小乳房梨白桃红,微微向一侧偏着,因为真实而美好。那两只美丽的小东西,也许还没有经历过男人,有着涉世不深的娇憨,或者干脆就是不谙世事的任性。她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在等着她,终于精神分裂,逢人就问——谁能把乳房举过头顶?
好在我们从ICU出来了,L也出来了,我们活着。重新展开在我面前的世界,仿佛是赚来的,我们备感珍贵。
L最后说,我们对自己无能为力,所以我们只能化干戈为玉帛。让癌活着我们也活着。我们应该做的是,不要给这个种子提供生长的土壤,那就是加强身体免疫力,恢复身体自愈力。而企图消灭种子那是医学的歧途。我们接受的各种治疗是在消灭这个种子,而这个过程恰恰破坏了身体环境,正走向了我们愿望的反面……
我心乱如麻。我惊讶于L的表述——她把多少个日夜用于对这些知识的学习了呢?这当然是令人悲伤的!我明白,她企图自救。
我们该怎么办?
L说,我们已经被过度治疗,我们再不能继续治疗。停下来,让身体喘一口气。停下来,让心静一下。
接下来的几天我一头扎进互联网,各种说法五花八门,令我神志颠倒。不进行规范治疗的患者有活下来的,但死亡的更多,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不会上网发表言论的。规范治疗的患者死亡的也很多,但活下来的更多。大量的科学数据表明,“手术、化放疗和内分泌治疗是早中期乳腺癌最有效的治疗方法,五年生存率百分之八十,五年之内不复发转移,临床上视为痊愈”。
丈夫说,我们得听医生的,他们是最有发言权的。我不想听医生的,但我得听丈夫的。
我坐在早晨斜照进来的第一缕阳光里,这是我吃药的时间。手心里是一只白色的药片,&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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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来源:费洛蒙的情趣世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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